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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珍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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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明池宮變三日過後, 皇帝終於帶著軍隊,啟程回京。

隨行的還有穿著囚衣,以鐵鏈束縛躡行其後的罪臣。

皇帝身邊的心腹皆是松了一口氣, 早先幾日,陛下雖未過於外露情緒, 卻滿身充斥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, 夾雜著要摧毀一切的感覺。

比直接發怒還讓人震顫。

現在, 好歹陛下總算是要回京了,沒有繼續把自己關起來。

雖然如此, 但皇帝還是一路親手抱著柔嘉的身體,將她抱到了禦駕上面, 與他同乘, 仿佛她還活著一般。

只是她再不會對他笑了。

冬日天寒,皇帝又在柔嘉的衣服上放置了一些香料, 所以她現在倒是滿身馨香, 比活著的時候更甚,毫無腐臭的趨勢。

旁人見皇帝堅持與薨逝的臨安公主在一起, 也不敢來勸,只要陛下不拿他們發火, 所有人就自當沒有看見。

到了京城後, 負責調查蘇家之事的人向皇帝稟報查得的事務。

自從之前徐琴的險惡用心被揭露之後, 皇帝就預感此事背後的水恐怕沒有表面這般淺。

若是沒有家主的默認,單憑一個徐琴,又如何敢膽大包天地算計自己的繼女, 甚至想把她賣掉。

皇帝只要一想到,自己都不敢碰觸的人,放在心裏最隱秘角落的珍寶, 竟然差點就被賣到那些骯脹之處,他就恨不得親手將徐琴碎屍萬段。

於是前日,徐琴隨同德親王,太傅一起,被定了車裂之刑。皇帝又另派內衛協同金吾衛一起徹查蘇府之事。

誰知,今日聽到的消息,更令人心驚。

侍立在禦書房外的內侍,只聽到裏面傳來嘩啦啦一片東西倒地的巨響,身子忍不住縮了縮。

負責稟報的內衛統領,見皇帝怒極之下,將龍案上的東西掀了一地,立馬跪下道:“陛下息怒。”

皇帝如何也沒有想到,這麽多年以來,蘇容臻一直過著一種非人的生活。

夏日無法消暑,冬日沒有厚衣,一日三餐,皆食糠咽,四季晨暮,都被困於方寸。

除了徐琴以外,蘇容臻的父親,弟妹,都是直接加害人。

她那時該有多絕望,多無助,明明之前她是一個生活得多麽精致的姑娘,卻被迫遭受這種生活。

不知道她有沒有恨自己,恨自己身為帝王,竟然也不肯去救她於水火。

皇帝不敢再想下去了,因為哪怕只要往下想一點點,心裏都是無法忍受的痛。

仿佛被人活生生在心臟剜下了一塊肉一樣,心口糊成血淋淋的一團,再也無法愈合。

案上已經沒有東西再來給皇帝砸,他便攥緊五指,用盡了全身氣力,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裏,流出血來,皇帝也似渾然不覺。

皇帝強忍著心口翻騰的氣焰,冷聲問內衛統領:“還查出了其他什麽麽?”

內衛統領謹慎地回答:“屬下在調查的過程中,疑似還發現了蘇永世和徐琴當年謀害已故蘇夫人的痕跡。”

婉姨!婉姨當年的死竟然也不是一個意外。

皇帝覺得,自己即使再聽到什麽,也不會覺得吃驚了。

蘇永世一家所行之事,本就不是常人可以做得出的。

皇帝依稀記得,蘇容臻的母親是一個和善親切的女人,是他母妃的閨中密友,對他亦是很溫柔。

那麽好的一個人,竟然被如此殘忍地謀害了性命,死得不明不白,被迫拋下了不到八歲的幼女。

就連皇帝想起,都覺得十分惋惜與悲傷,更別提蘇容臻了。

她那時年紀正小,就不得不失去母親的懷抱,身邊都是豺狼虎豹,也不知是怎麽熬過來的。

皇帝實在忍不住斥了蘇永世一家一句:“非人哉!”

雖然皇帝現在就想直接讓他們一家人下地獄,但是他還得先容他們再活些時日。

他要等到他的小臻回來,給她一個擁抱,再將這家人交給她親手處置。

他要讓曾經欺淩過她的人,全部跪在她的面前,乞憐求饒,要讓她親自決斷這些人的生死,無人能阻。

只有這樣,皇帝的心裏才稍微好受一點點。

至於她心口仍舊殘留的傷痕,他會一點一點,用世間最純凈溫柔的春風細雨,給她彌補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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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容臻那日去了車行,便租了一輛馬車,去了長安南部最近的一座小城,城陽。

城陽雖然不大,但勝在離京都不遠,來往人馬繁多,十分繁盛。

蘇容臻望著馬車窗外的景象,怔怔地想到,這還是皇帝為她封的封邑之一,之前他說待到有時間了要帶她來巡游,沒想到,她來到這裏竟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。

蘇容臻先隨便找了個客棧安置了下來,想著再慢慢打算。

她付好了房費,走進了房間,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。

一路風塵,身子很是疲乏,她先是不管不顧地在二丫床上睡了一小會,才想起自己臉上的黑跡未洗。

她生得貌美,是人間少見的麗色,自然知道這人世的險惡,便留了一個心計,在逃出別莊之後,用手沾了泥土胡亂抹在臉上,遮擋了原來的白皙,看上去灰頭土臉。

現下看來,的確有效,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麽騷.擾。

不過住在客棧,終究不是長遠之計,她總不能每日都汙著一張臉,這裏人來人往,三流九教都有,長此以往,錢財夠不夠另說,怕是也會被人盯上,招來禍患。

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京,手裏的金銀也要省著點用。

次日早晨,蘇容臻出門為自己添置衣裳,順便找找有沒有可以供長期租住的僻靜院子。

買完衣服的一轉身遇到了一對母子,正在被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大聲呵斥著。

“你這個破落戶,怎麽又拖著這小崽子到了我的門前!還讓不讓我們賭.坊做生意了。”

蘇容臻大致聽了一下,好像是賭坊門前人流量大,所以這個婦人挑著擔子在門旁賣她縫制的繡品,但被賭坊老板發現了,嫌棄她寒磣,影響他們店面形象,要趕她走。

那婦人被兇神惡煞的大男人嚇得渾身顫抖,趕緊牽著幼子準備離開。

但賭坊老板卻不幹了,非要拉著他們給了賠償才讓走。

蘇容臻看不下去了,走過去對那老板說:“這位大哥,你看他們孤兒寡母也是不容易,能否稍微寬諒一些,賠償我替他們付了。”

這母子兩人一看就沒有帶什麽銀錢在身上,賭坊老板不放人,她就當做好人一會,替他們了了此事。

好不容易將老板打發了,蘇容臻欲離開,被賣繡品的婦人叫住了:“實在感謝這位姑娘的幫助,我這裏有些繡品,您若是有看得上的,盡管拿去。”

蘇容臻自是不會要,婦人又熱情邀請她去她家一坐。蘇容臻推辭不得,便跟著去了。

到了她家中,才發現只有他們母子兩人。婦人見狀解釋道:“孩子的父親多年前和隔壁的寡婦私奔了,便一直是我拉扯著孩子長大。”

又問蘇容臻是哪裏人。

蘇容臻說:“我是京城人氏,前些日子去了城郊小住,正欲回京時,城門卻封了,便順道來了城陽。”

這是蘇容臻一路以來統一的口徑,也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,說自己在京中尚有親人,小有家力,讓旁人不敢隨便打她的註意。

婦人聽說蘇容臻住在客棧,正在尋找合適的院子租住,對她說:“不如姑娘和我一塊住吧,我這裏尚有一間小房間,近年也沒什麽人住,空著也是空著,不如給姑娘住,也不收您的銀錢。”

婦人的院子雖小,但清凈幹凈,又沒有旁人,確實是個好選擇。

蘇容臻轉念一想,便答應了,不過銀錢她還是要給的,不能白住。

婦人,也就是陳大娘,立刻歡喜地替她鋪好了床鋪,拉著她的手道:“以後總算是可以有個說話的體己人了。”

蘇容臻回客棧取了本就沒多少的東西,當天下午便搬進了陳大娘的院落,開始了她新一段的生活。

與陳大娘漸漸熟識以後,她摘下了臉上覆的面紗。

近日來,她就算是睡覺時,也始終帶著面紗,此刻陡然揭開,真是清水出芙蓉,皎皎如月照。

她嫣然一笑,陳大娘面上一片震驚。

陳大娘沒見過什麽市面,最多只遠遠地望見所謂的城陽第一美人,那個美人後來聽說給京城的某個官員做了妾。

她還暗嘆,就算出身不高,也可以憑著美貌餘生富貴榮華。

但那從前的城陽第一美人,在蘇容臻面前,竟是不及其光輝萬一,黯然失色。

只覺得,她比畫冊上的玉女仙子還要好看。

“姑娘確實出門要註意,您這般容色,被心有不軌的人看到了,的確危險。”

從來還不理解蘇容臻總帶著個面紗出門,今兒見了,只覺得她面紗帶得還不夠厚。

若是那城陽第一美人能憑美貌攀附權貴,那蘇容臻豈不是要一步登天。

陳大娘不敢再往上想了,她很喜歡蘇容臻,倒只願她餘生安安穩穩,美.色被人覬覦,有時候不一定絕對有富貴,反而會艱辛流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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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容臻在陳大娘這裏住了幾天,幾次隨她出門,一直在順便打聽京城的消息。

其實,與其說是京城的消息,倒不如說是皇帝的消息。

她不敢表現得太明顯,也就旁敲側擊地問一下。

這天,她聽人說:“聽說陛下因公主薨逝悲痛欲絕,要為她舉行國葬呢。”

蘇容臻悄悄地掐緊了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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